第四章

1

天元的術式能通過同化星漿體來保持不死。

星漿體，這個怪異的稱呼，大大削減了奪取同類身體的詭異感，仿佛那些能和天元同調的人生來註定就是容器。

天元在自己四十一歲時進行了第一次同化。

她與菅原分家的六眼術師達成了平衡的契約，只要天元活著，六眼術式就不會因血脈更疊斷絕。至於星漿體？……都說了，只是容器而已。

2

天元的新身體讓仁賢楞了一下：“天元，你變成、變成男孩子了！”

現在的天元是和仁賢看起來差不多高的黑發男孩。

“這是最合適的身體。”天元撇撇嘴，“嘖，改換人稱真煩啊。”

受星漿體殘留意志的影響，天元又變得有些孩子氣了，仁賢對這點很開心。

3

“找到星漿體一定很難吧。”仁賢把羊奶羹分給天元，“世界上有那麽多人——我到現在都沒能找到羂索。”

“還行吧，借用了一個從奈良時代存在到現在的隱秘宗教。”天元說，“能為星星效力，對於那些人來說，是宛如修煉的快樂。”

“星星？”

“嗯。”天元仰起頭，“‘天元’的意思是北極星啊，那個老頭子……一開始就沒想把我養成要嫁人的那種貴女嘛。”

4

星漿體被天元受肉後就會衰老得很慢，天元按照這副身體的成長速度算了算，差不多一具星漿體最多能支撐五百年。

“哇。”仁賢兩眼放光，“天元好厲害！”

“若宮殿下謬讚了。”天元矜持地咳嗽幾聲，“也就一般般吧。”

“不過，殿下，現在您相信我能永遠守護了吧？”天元露出了相當帥氣的笑容。

5

那時候，天元沒想到的是，在星漿體衰敗前，先一步離開的，是她和菅原道真兩代人保護著的若宮殿下。

中宮懷孕，這是喜事，仁賢蹦蹦跳跳地很愛說起這種事，他對於女性——尤其是懷孕的女性——似乎有某種獨特的執念。天元猜想這是早夭的若宮對井上皇後冥冥之中的懷念。

然而，懷孕的中宮身體虛弱，宮中守候的諸多陰陽師和僧侶聲稱有怨靈趁機攀附於中宮身上。

鼎鼎大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更是扇指禦靈所：“傷害中宮的怨靈有四，其中之一便是宇智的鬼魂。”

這裏是平安京，陰陽師一家獨大，巫女和僧侶都要退避其鋒芒，更不用說基本只有天元撐著的咒術師的群體——甚至天元本人幼年時接受的也是陰陽寮的教育，在正統陰陽師面前，天然處於劣勢。

她與安倍晴明爭辯：“若宮心思柔和，怎麽可能傷害中宮？”

安倍晴明不為所動：“這只是您一己之言。”

“你大可以自己去拜望若宮殿下！”天元生氣地說。

安倍晴明俯下身，看著這位不知用什麽方法替換了身體的前輩，纖細秀美的狐貍眼中一片平靜：“您不知道嗎？我看不見。”

白狐之子天生能見神怪妖魔，鎮守平安京，以桔梗印護一方安寧，卻從來看不見咒術師口中所謂的“咒靈”。

“你都看不見他，那為什麽宣稱中宮之疾……”天元正欲反駁，話說到一半，忽然明白了安倍晴明話裏的意思，背後驚出冷汗，“你不相信咒的存在？”

“我相信有‘咒’，但我不覺得它會化靈，而且八禦靈裏居然只有一個真正有靈。”安倍晴明收起扇子，“禦靈是古代留下的傳統，在民眾間有很高的信仰——正因如此，才更不能讓空牌位享祭——誰知道會養出什麽呢？”

6

天元帶仁賢回到宇智的產屋峰若宮社，心情覆雜地在大殿中央放下神位。

八禦靈中為什麽只有仁賢能現身？為什麽只有咒術師能看見仁賢？

安倍晴明在陰陽術上的造詣有目共睹。他的這些話，說沒有給天元帶來觸動，那是假的。但考慮到陰陽師們對咒術師的全盤否定，無論從理智還是情感，天元又都不樂意接受安倍晴明的觀點。

她只能暫且把若宮安置在他的“故鄉”。

但是，等天元過了幾天再來產屋時，卻錯愕地發現仁賢不見蹤跡，只留下一張紙條：“天元！羂索來接我啦！下次再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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